送他回去是昨天夜里的事,你背倚着落地窗却不回头,哪怕一回头,还可以看到那只猫缓缓离去的身影。
一个月前,你从家中偷偷离开,那里没有温馨的灯火,木地板上是瓷碗的碎片。你在一片吵闹声中跑出家门,然后越跑越远,将所有不想见到的事物都远远甩掉。
天公不作美,谁叫他突然下雨。
你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服,冰冷的雨水划过脸庞有些刺痛。你伸手将耳畔湿透的碎发拢到耳后,抬手瞬间看到一只黑猫站在不远处。
你愣了一下,突然想到很多恐怖小说里的情节。于是你匆匆向前疾走,想要甩掉这只不详的黑猫。
小路蜿蜒向前,雨声淅淅沥沥。你拐过第七个街口,下意识的向后一望。
还是他!
你鼓起勇气,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不会出事,然后小心翼翼的走近他。那是一只聪明的黑猫,跟着你不离不弃的走过七条街,看见你过来,得意的晃了晃脑袋。
你愣住了。
那只猫儿头顶有一块月牙形的花纹,一小捋白毛翁拉在耳朵旁。他眨了眨碧色的眼眸,试探性的蹭了蹭你的手背。
你只觉得他好生眼熟。
“谁家的猫,穿得宽袍大袖的,多不方便。”
你突然起了想将他带回家的心思。什么争吵,什么矛盾,还有家里大大小小的事,你都不想管了。这只雨夜里默默跟在你身后的黑猫,带给你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,你突然很想照顾好他。
家里人对于你捡了一只野猫的事情颇有微词,但还是在你的坚持下妥协了。嗳,什么野猫?愿意陪着你在大雨里走了七条街的,怎会是野猫?
那注定——
是你的猫呀。
你不知道他的名字,却觉得他和某只猫很像,于是你干脆叫他“无情”,不过那猫儿只是盯着你,然后“喵喵”叫了两声。
他挺满意的。
于是你开始每天带着无情出门,在离家不远处的小广场上晨跑,看大爷大妈打太极拳。你们一起去公园散步,坐在荷花池旁边听风掠过。当然,你有时候会带他复刷新一季的《京剧猫》,指着电视说:“看他多像你。”
无情趴在电视前,回过头看着你,碧眸里微有水光潋滟。你愣在原地,拿着薯片的手微微抖了一下。
他就是无情。
你假装什么也不懂,依旧每天亲自给他喂食,陪他在草坪上玩飞盘。可是每次你扔出去他都不捡,只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你。
这只猫就是这个性子啊。
都说猫很怕水,你在想要怎么给他洗澡。你在浴室的木盆里接了满满一大盆水,伸手试了下温度并不是很烫。你回过头想招呼无情过来洗澡,只看到那猫缩在门后面瑟瑟发抖。
“就是洗个澡,不会死啊!”
你十分无奈,一把将他从门后揪出来。那猫儿长长的尾巴在空中乱甩,似乎很不满意你的行为。你直接上手决定把这身宽袍子脱下来,然后才能给无情打上香喷喷的草莓味沐浴露。
“喵!”
那猫吓得抱紧自己,尾巴死死缠住官袍,一只爪子胡乱挥舞起来。你正考虑要不要一把将这只猫衣服扯了,突然感觉手背传来隐隐约约的痛感。
鲜血晕染开来,浅浅的伤口连成一条线。你一时吃痛将他丢开,本以为无情会直接逃出浴室,没想到他在原地转了转,又乖巧的缩回了你脚边。
“喵。”
你叹了口气,重新抱起无情。他似乎也没怎么挣扎,但尾巴还是不安的甩来甩去。你伸手探了下水温,还没凉。看着他护紧官袍的样子,倒像是你要非礼他一样。
那只黑猫委屈的低下了头,一缕白毛耷拉在头顶。你突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,然后把他放进了水里。
“喏,这是沐浴露。”
你挤出一些沐浴露,放到他爪子上,看着那只猫儿明明很害怕,却非要端出一个一宗之主的架子来,你不觉笑出声。想了想,你揉揉他的脑袋,然后轻声说:“自己洗吧,我走了。”
你站起身来,慢慢退出浴室,假装没看到无情红到要和花纹同色的脸。
在夜里,你感到肚子上传来一阵压抑感,这奇怪的感觉让你从梦中惊醒。伸手不见五指里你看不清隔着被子窝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东西,你伸手摸了摸只摸到一团毛茸茸。
带着温暖的体温,在微微抖动。
他睡着了。
你不敢翻身,偷偷的将趴在你身上的无情揽入怀里 这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,但此刻睡得无比香甜。
但他不属于这里。
你能感觉得到,无情在想念另一个世界。他站在窗边向你喵喵叫,你虽然听不懂,但也觉得这叫声分外凄凉。对,猫土才是他的家,他毕竟是判宗宗主啊!
你靠窗坐下来,想说什么又噤了声。你知道他想离开了,回去,找三判,找黯,找弟弟,找他所爱,和爱他的猫。
你与他,都只能是彼此的一段过客。
无情还是喜欢趴在冰箱门上,偷偷拉开第二层搜寻小黄鱼。你也喜欢抱着他一起看星星,将所有烦恼都讲给他。
“喵喵喵。”
语言不通,但对方的世界,你们都懂。
昨天夜里,你放那只猫儿离开。你背倚着落地窗不敢回头,等待着那袭墨绿身影远去。你缓缓的靠着窗坐下来,从此以后,再也没有一只有月牙印记的黑猫,陪着你在雨夜走过七条街。
你控制不住自己,泪水不争气的滑下脸庞。
有什么东西凑近。
趁你不注意。
他飞速的吻了下你,将苦涩的泪水都吻干净。你慌乱的抬起头时,只看到无情立在不远处,甩了甩长长的尾巴,四处张望后一溜烟的逃开。
你的脸霎时发烫,红到耳根也不自知。是爱上了一只猫吧……你难以置信的捂住自己的脸。
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,你怕回过头,只看到他匆匆离开,会拦不住自己要将他挽留下来。可他……应该回到判宗。
“走吧。”
你轻声呵出,像在说给自己听。
“喵……”
那声猫叫越来越远。
听不见了。
再见。再也不见。
无情。